北冥兰郁

谁说镜中的花不真,水底的月不温,美到深处怎会没有灵魂。

【孙鲁班×周循】葬

(一)

夕阳淋在手腕上,好像沾了鲜血。

孙鲁班坐在窗边,窗景很美,窗外流淌着一条宽阔而平静的河,款款倦卧在夕阳里。河两岸的高楼,河中的泊船,灯火将明未明。这不过是最后的休憩,按压着一腔憧憬与喜悦,随时准备迎接夜的派对。

她翻转手腕,细细欣赏透过窗栏落在她肌肤化成鲜血的夕阳,对河岸人世间的喧嚣与狂欢嗤之以鼻。

不知这样多久了,她慵懒地打量周围的一切。眯起眼睛,鲜艳的唇色里吐出袅袅烟圈。名贵的睫毛膏、唇釉、指甲油,擦染在被掐痛的烟柄。嘴角扬起不屑一顾的笑容。

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,她虽未转身,却掐灭了烟蒂,轻弹进垃圾桶。

钥匙转动门轴,周循像往常一样,走进门,路过她房间门口,下意识转头向内张望一眼。

“今天下午不是有个会议吗?”

询问里携带浅浅的笑意。

“哦,取消了。”

她抬起双手,拨弄起指甲,却是无心。

“吃过晚饭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。”

她松懈一口气。黄昏的余温也消散下去了,温馨的灯光从地表蒸腾上来,笼罩着这座城市。包括他关上门的卧室。

虽隔一面墙,她却仿若能看见他橙黄色灯光下的身影。电脑、键盘、文件,还有鼠标垫旁一杯标配的热咖啡。

一如既往,他的一天开始了,她的一天结束了。

这样的生活,早已让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。

秋去冬来,窗外洁白了宁静。不知从何时起,他无声无息日渐枯萎,枯萎在领口浸染了咖啡香气的白色毛衣。


(二)

不,他的灵堂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
这里为什么没有橙黄色温暖的灯光,没有电脑音响里和着键盘敲打声的轻音乐,没有他最爱的醇香的咖啡。他不喜欢那些白色的花朵,你们为什么要摆在他面前,他爱的白色,明明上面印着黑色的文字,一沓厚重的份量,陪伴他日日夜夜,而不是这些虚无,你们懂不懂!

她想撕心裂肺地咆哮,却发觉,面对周循,她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,只剩在凛冽的气流中无声地颤抖。

不应该是这个样子。

声音在心底一字一字削弱,削弱到最后,要来剥削她一喘一喘的呼吸。

你是为了成全我吗?周循。别以为这样我会领情,你明知道,我根本不屑于这场婚姻,不屑于父母为我指定的丈夫。你明知道……

她突然顿住。是啊,周循知道,他一定知道,他了解她,是心照不宣的。可是他对她呢?他对她的体贴、温柔、包容一切,会不会也是出于对她的不屑……

寒颤更剧烈地在她骨髓抖动起来。她本以为战胜了一场噩梦,结果却不过是被噩梦嘲弄而不自知。

周循,你果然,其实也是不屑于我的么……

原来,我们都是被命运支配的可怜傀儡罢了。

你是这样想的吗?你不可以这样想我。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态度呢?我要向你讨问个清楚,如果你还在。可是你没法回答我了。你是为了逃避这个问题吗?周循,你到底是怎样想我的……

如果从前,我曾有一瞬可以释怀,愿意开口,得到一个答案,对你,对我,会不会不一样……

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陆郁生离开后,孙鲁育会在日记里写下“孤独”二字。原来孤独不是孑然独身,而是永远与自己纠缠,永远不会得到答案。

因为答案被另一个人永远地带走了,埋葬在了另一个世界。

好孤独。

好冷。

救救我!

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呆一刻。

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她面无表情,传达出一个冷漠的口吻。

“可是夫人,葬礼还没有结束。”

身旁懵懂单纯的女秘书果不其然透露出难以抑制的讶异,如她所料,而她亦如自己所料般难以抑制地怒火中烧,一霎干脆利落的抬袖挥臂,冲她怒吼。

“跟我有什么关系!”

挥臂的动作,仿若扬起一捧冥纸,撒向地狱的熊熊烈火,而那火焰此刻正在吞噬周循年轻又平静优雅的面容。

火焰把冥纸化为灰烬,更加邪恶,更加欢脱。火星飞溅,照亮她浓黑的衣裙、眉毛和蜷曲的长发。她转身一言不发坚定地离开了,黑色高跟鞋嗒嗒打着地狱鼓点的节拍。

一边走,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。

“帮我租一间安静的公寓,再帮我联系一家搬家公司……”

决绝的声音逐渐缥缈,离灵堂的方向越来越远。

实际上,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。她多想放肆地大哭一场,恨他,咒骂他,质问他为何不经她的允许而离开。但每每想到他时,他又总是在微笑,微笑地望着她,眯着眼睛的缝隙就像夹在青春书页中最浪漫的书签。

书签从书中坠落,慢慢飘零,以最优雅的姿态逶地,却忘了问,书中那一页,讲的是什么内容,是否也有关于他的故事、他的心事。

她回答,有的,只是我也忘了,讲给你听。

脚步缓下来。她低下头,脚趾不知何时被高跟鞋磨出了血。她伸出左手想把鞋子脱下来,仿佛只是出于惯性,而非疼痛,却一瞬望见左手无名指那玫小巧的婚戒,乌黑色麻花藤的戒身在阳光下闪烁出诗意。

她不喜欢他为她挑选的淡蓝色水钻,她之所以选择这枚黑色的戒指,不过是为了挑衅他,挑衅这场她所不屑的婚姻。

但他曾在这枚戒指上留下花瓣似的一吻。

记忆中,从前仿佛只戴过两次。今早,她打开首饰盒,它混杂在其他珠宝之间,看不出什么特别,卑微得格格不入。

那一刻,她决定,今天,就只要它。

此刻,它圈着她纤长的手指,乖巧贴合。她冰冷的心在阳光下软下来,颤颤巍巍伸出右手抚摸戒指,十分不熟练,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
“你决定留下来陪我吗?”

戒指没有回答。

“你为什么不能让他留下来呢?为什么不告诉他,让他留下来!”

依旧没有回答。

她没有生气,反而轻轻地笑了,眼神里满是凄楚。

“你若是情愿,便永远留在我身边吧。”

泪水滚落在戒指上,灼痛了他曾吻过的地方。她闭上眼睛,倏而闻到有咖啡的香味缠绵而至,围绕在她脸颊旁边。像是他温暖的手掌,为她擦拭眼泪,亦是那样温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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